妇科整形医生:人类可以登上月球,却没人研究女性外阴长什么样 | 人类真实故事集24

2023-08-09 23:24:43
来源:天才捕手计划

大家好,我是陈拙。

最近我才知道,有一群人被剥夺了痛感,身体痛不痛自己说了不算,要别人说了才算。


(资料图片)

让我意识到这点的,是一位妇科整形医生。

她说,很多女性或因为阴唇过大,或因为产后漏尿等原因,生活中有不少难言的痛苦,想要接受治疗。

但是,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外界给她们的回应却是:不都是这样吗,怎么就你事多?

2004年,她成为整形科医生时,惊讶地发现,整个妇科整形领域一片空白,什么文献资料都没有,给患者做手术全凭直觉。一些原本是修复阴唇的手术,有的医生就直接一刀全切了。

她是这个科室的第一位女医生,她决定改变这一切,让大家正视这是痛苦,并帮助她们结束痛苦。

她叫李峰永,以下是她的讲述。

长久以来,她们就硬生生忍着

很多年前,我听过一个惊悚的故事。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下体有一块红肿的、肉乎乎的东西掉出来,经常垂在外面,尤其是上厕所或者长久站立的时候。

她忍了很多年,掉出来,就用手塞回去。几年过去,肿物越来越大,排尿越来越困难。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无法忍受,一剪子给那玩意剪掉了。

结果细菌感染,老太太就这样没了。

那个肿物是她的膀胱。她生过很多孩子,盆底肌损伤,多年来都没有修复,最终导致膀胱脱垂。

老太太儿孙满堂,有些在一线城市生活,有些读完大学,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可是谁也不了解她的痛楚。

在社交媒体上,几乎每天都有患者私信问:

“李医生,我下面不对称,长的那边,穿紧一点的裤子就会摩擦到。这个事情困扰我十多年了。我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是这样的,像是怪胎一样,也不敢跟别人说,能治吗?”

“我生完宝宝,每次跳绳、跑步,甚至咳嗽、打喷嚏、大笑的时候尿都会漏出来,有时候和朋友在外面,笑都不敢,生怕漏出尿。我总觉得身上有一股隐隐的尿味,我都嫌弃自己。”

和那个老太太一样,上述两位都属于妇科整形的典型患者。

妇科整形又称为私处整形,主要包括阴唇整形、盆底肌修复(以前叫阴道紧缩)、处女膜修复、阴道再造、各种生殖道瘘修补等整形手术,其中前两项的患者数量最多,占总患者数量的80%。

阴唇整形,主要由于小阴唇不对称、肥大或大阴唇萎缩等原因导致患者感觉外观不佳,或者在穿衣、锻炼、骑车中摩擦不适,影响生活而进行的外科治疗手术。

盆底肌修复,主要指的是盆底肌修复手术。我国大概30-40%的女性由于盆底肌损伤造成尿失禁、两性关系不佳等问题,严重的患者会出现焦虑、尴尬等情绪,甚至患上抑郁症。

两项手术的难度都不算很大。可是往前倒二十年,你会惊讶地发现,罕少有人选择治疗,就那样硬生生地忍着,严重的,就像前面那位老太太。

我听患者说过,得知有妇科整形以前,她们大多数都到综合医院的妇产科问诊过。得到的答复往往是,“大家都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或者态度更差一点的,直接说“怎么别人都没事,就你事多?”

可见,在当时很多妇产科医生的眼里,这些病痛都被视为常态,是不需要治疗的。

当一种切实存在的痛苦被视为寻常生活的一部分,说明它被忽视了。直到近些年,这种隐秘的痛苦才逐渐显形,成为我对抗的、整个妇科整形行业对抗的东西。

妇科整形这个概念,其实真正出现并没有几年。

外阴数据极度匮乏

我是医科院整形外科医院妇科整形中心的第一个女医生。

2004年我进入科室的时候,妇科整形中心还没有成立,科室名字是“尿道下裂中心”,主攻会阴部整形。名义上不分男女,可是90%的患者都是男性。

剩余10%的女患者,都是由于先天畸形,或者车祸等因素导致的创伤来做手术,和现在的妇科整形完全是两回事。

占据现在科室80%的阴唇整形和盆底肌修复患者,当年根本见不到。

直到2008年,尿道下裂中心分科男女,作为唯一女医生,我自然进入妇科整形中心。但这仅仅是医院内部的称谓,当时对外挂牌写的是“整形十科”。

受信息闭塞与传统观念影响,来做妇科整形的患者少得可怜。为数不多的妇科整形患者,让我既伤脑筋,又有成就感。

伤脑筋的是,妇科整形的资料无限趋近于零。没有确凿的数据,没有规范的手术流程,文献资料少得可怜——不止国内,全世界范围都是如此。

我只能两眼一抹黑,凭借经验和直觉,摸索着做手术。

平时用的手术器械

年轻的时候,我喜欢看悬疑推理小说,越烧脑的越喜欢,傻白甜的恋爱剧情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没有参考文献、固定流程的手术,需要慢慢思索对策、解出方案,对我来说相当于推理小说中的破解谜题,完成挑战——这是有成就感的由来。

直到我们遇到一个两性畸形的患者,这种只靠直觉的探索行不通了。

妇科整形,是在原有基础上的修补和改动。无论怎样,真实的器官摆在那里,你只需要琢磨怎样将它变得更好。但是两性畸形的患者不一样。

这种病是指一个人由于先天原因,同时具备两性特征,或者两性特征模糊不清或完全混乱,他们过来整形,要选择成为男性或女性,我们去做配套的再造手术。

也就是说,这种手术面临从无到有的经过——本身没有女性外观的患者,当她选择成为女性,我们就要通过手术给她造出一个接近正常的女性外观出来。

翻阅一圈文献,我发现变男的手术资料、流程、数据极为完善,可是变女的手术数据极度匮乏。

女性外阴的各种细微解剖结构的尺寸多大合适,薄厚、长短、距离多少毫米符合规范?一概没有,彻头彻尾的空白。

面对这些尴尬而冰冷的空白,我终于意识到一些事情。

这种空白,就像是那些女患者的沉默与忍耐,她们竭力想表达夙愿,却因为整个世界的背对,满纸的呐喊与倾诉都消弭于无形。

现在我们有必要对这张白纸做出答复。

测量中国女性外阴的三年

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搞清楚中国女性的阴部到底长什么样子。

2010年8月起,我开始对每一位妇科整形患者进行外阴数据测量,包括长宽、距离、最大横径、最突出的位置,以及与身高、体重的联系等等。

整个科室从主任到进修医师,都拿着尺子,面对每一位妇科整形的患者,不管要做什么,先测再说。

所有的数据测量后建模,存进数据库。

搞定这件事,我们才能真正弄清楚,每一位患者的阴部到底偏大、偏小,与正常范围有什么不同,而不是凭借直觉盲目猜测,同时面对两性畸形和极端病例的时候也不至于抓瞎。

因为没有患者,测量进行得很慢。那时候,为维持科室的运转,我必须接待其他整形患者。

每天清晨七点多,我就要赶到单位,检查住院病患的情况。医院淡季时,晚上六点多能下班,可是旺季——寒暑假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忙到晚上十点、十一点,到家恨不得倒头就睡。

从双眼皮到隆鼻,从胸部手术到足部矫正手术,除了没动过骨头,其他整形手术我都做遍了。

在做紧缩手术中

但我知道,这不是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只是为了研究妇科整形,暂时做的妥协。

测量进行了整三年,共 319例,我们发现后续的数据都没有超过前面的范围,于是放缓测量密度,着手发布论文。

2014年10月,论文《针对中国妇科美容手术女性外阴测量的初步研究》发表在英文学术期刊上。

没过多久,美国、瑞士、印度、土耳其等国的医疗机构紧随其后,发表他们本国的女性外阴数据测量结果。

人类文明发展几千年,我们清楚地球上最高的山峰有多高,最深的海有多深,我们登上过月球,制造的机器飞出地球超过两百亿公里,可是时至今日,我们才知道,占世界人口一半的女性,身上的器官长什么样。

很难说这件事给我更多的感觉是悲哀还是庆幸。但至少,我们做到了全球首例。

至少要保留一厘米

我晋升主治医师那年,有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来到诊室,陪同的是一位男性长辈。女孩低着头,沉默,问什么都不说话,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

我只能询问陪同的男性长辈。原来女孩听到谣传,说下体颜色深,就意味着性经验丰富,私生活不检点,于是在网上找到私立机构去做整形手术。

走下手术台,看见被完全切除的阴部,女孩直接吓昏过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被完全切除的情况。

在小阴唇整形术中,小阴唇组织最大宽度应该保留一厘米左右,切除量遵循宁少勿多的原则,这样留有余地,以后尚可修复。完全切除,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小阴唇整形术是数量最多的女性外阴整形手术。这项手术方法众多,但手术适应证和禁 忌证、术式选择、相关并发症等缺乏统一的标准,如果有一份权威的妇科整形手术说明书,那么女孩的悲剧可能不会发生。

这是我们要做的第二件事,从小阴唇整形手术开始,建立一份获得普遍承认的指导说明书。任何具备专业资质的医生,严格按照这份说明书执行,哪怕手术成果不完美,也绝不至于出现大问题。

想要获得普遍承认,先要从宣传上下功夫。

很久以来,我发表在社交媒体的科普文章,多半因为敏感词遭到封禁。都是正常的科普,涉及到性的都是医学专有名词,但平台不管这些,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我感到沮丧和懊恼,但依然没停下,十篇内容能留下一篇,也算是值得。

2016年,全网突然掀起医疗科普潮。同样的内容,原来遭到封禁下架,现在成为各家视频平台的香饽饽。

一年后,我晋升副高职称,成为副主任医师。多年的积累终于开花结果,来做妇科整形的患者,已经足够撑起整个科室的运转。我渐渐推掉其他门类的手术,专注妇科整形领域。

那年,我第一次代表医院在北京受邀参加行业会议,整场会议有几百名医生参与,当时还没有人认识我。

往后每年,我至少要参加三到四次这样的行业会议,主动和我打招呼的医生越来越多,外出讲课的邀约也在逐渐增多。

在研修班讲课答疑

与此同时,妇科整形在学术界的知名度也逐渐提升。这两年,很多妇产科医生都想要增加妇科整形的项目或干脆转行专做妇科整形,尤其是产科医生,随着出生人口的下降,他们面临失业的窘境。

2022年9月,我们牵头制定了《小阴唇增生肥大整形外科治疗中国专家共识》,参与者除了我们,还有北大、协和、首都医科大、四川华西、上海交大医学院、浙大医学院等。

这意味着这些行业内举足轻重的医生对我们的认可,也意味着,整个医学界对妇科整形的重视。

没有妇科整形的年代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抱着“拯救女性隐疾”的使命做医生的。刚毕业的时候,我也只是一个懵懂的医学生。

2004年,我在吉林大学医学院读研,学外科。外科不好做,前辈推荐我做整形。那时候专业整形医院极少,北京八大处的名头最响,所以我毫不犹豫投简历。

到北京才发现,这家医院位置偏僻,在西五环外,距离市中心大概得一小时路程。当时一号线地铁坐到头,再坐公交车才能到。

在一号线上,我看到这家医院的广告。没有任何广告语,只是写着,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下面印着医院的徽标。年轻的我懵懂又好奇,不知道即将工作的医院到底是怎样的。

从外面看,医院很漂亮,传统中式建筑,绿瓦飞檐,周围有几幢灰色的二层楼。南面是座园林,一条小河径直流向池塘,五角彩色小亭伫立湖畔,还有一座白色石拱桥,据说这是前一年新装修的。

后来我才知道,冯小刚的电影《没完没了》就在这里取景。

电影《没完没了》在医院取景的地方

我寻思着外面这么漂亮,里面肯定不会差。结果让我大跌眼镜。白绿的墙面、掉漆的褐色长椅、灰蒙蒙的水泥,一切都透着一股老气,我以为穿越回八十年代了。

病房里,躺着很多身上鼓包的患者。我当时不懂,还想着,怎么整形医院有那么多肿瘤病人,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后来得知,那是当时先进的扩张器整形技术。

刚到这里,一切都要重新学起。新手医生要在不同的科室轮转工作,每间科室三个月,最后双向选择留在哪里。

在这期间,我主要负责一些小手术,诸如小痣,脂肪瘤,皮脂腺囊肿,简单的瘢痕处理,埋线重睑等等,更多的是手术切口缝合。

一整年的轮转周期告终,尿道下裂中心的主任找到我,谈起对科室未来的规划。

他说现在患者多是男性,但是以后,肯定有大量的女性整形患者,而且涉及的整形手术绝不止现有这些。他想提前储备人才,为以后的女性整形特别培养一些女医生。

这等于正式向我发出邀请。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不止一两年了。在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妇科整形的年代,这种前瞻性的想法,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

妇科整形发展至今,整整十五年,从缺少患者,没有文献的窘境,到网上挂号人满为患,我见证了这间科室的变化。目前,我们依靠自己研究的数据和标准,完成超过5000余例患者的妇科整形手术。

去年,医院的新楼翻修完成,“整形十科”终于摘牌,我们名正言顺地称为“妇科整形中心”。

但这不是终点,只能算是阶段性胜利。

成熟的整形项目,都有广泛认同的美学标准,比如面部整形讲究三庭五眼,指的就是把头部上下分为三等分,把头的宽度分为五等分,超过这样的比例,就会与理想的脸型产生距离。

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样的女性阴部是美的。

我们想建立妇科整形的美学标准。遇到每一位患者,我都会拿出女性阴部的图片,问她们觉得哪张好看。

通过度量表,我让她们对自己阴部的外观是否满意给出评价,再测量她们的尺寸。结合患者的个人审美倾向,为她们制定个性化手术方案。

经过一段时间测量,我发现小阴唇的前唇距与后唇距之间,存在近似黄金分割的比例关系。

现在,针对这项美学标准的调查还在继续。

72岁,来做整形手术

2016年,我治疗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在北京学音乐,穿着打扮都很有艺术气质。她说自己去综合医院的妇产科,结果那的医生说,非常简单,切两刀完事呗。意思是将整个小阴唇切除,话里话外透着敷衍。

那个医生的口吻让她害怕,没敢去,在网上各种找资料,几经辗转找到我这里。

我给她详细讲了治疗方案,以往案例,以及保留一厘米的手术底线——小阴唇整形术中,小阴唇组织最大宽度应该保留一厘米左右,切除量遵循宁少勿多的原则,这样留有余地,以后尚可修复。

伤口恢复后,女孩捧着鲜花和一封感谢信到我的办公室。这封手写的感谢信,用的是大学信纸。页头上明晃晃地印着学校的名字和标志。

与其说是信任与敞开隐私,不如说时代在变化。

医院的老楼,现在翻修拆除了

过去的妇科整形患者,对隐私有近乎病态的执着。她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甚至连丈夫都瞒着。那时候如果有患者对我说,李医生,这台手术帮我好好做,我以后推荐朋友来——姑且一听,大多情况是不可能的。

我理解这种心情,有时候还会主动提醒,删掉我的微信。

但现在如果有患者这样说,我真的会相信。这两年,很多患者都是和闺蜜、亲友,甚至男友、丈夫一起过来,有什么不舒服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没有一点藏着掖着。

这样的现象让我很开心,不舒服就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另一个变化是,过去来做妇科整形的,大多数是年轻的女孩,这几年三四十岁,甚至五六十岁的女性逐渐增多。

大概五年前,我为一位七十二岁的老阿姨做过小阴唇修复手术。老太太穿着时髦,描眉画眼,气质不凡。她说自己什么样的整形手术都做过,以前不知道这个也能做手术,看见了,立刻就来了。

后来,她和我们聊起面部注射和那些美容项目,说得头头是道,跟我们分析什么样的防晒霜管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最好,还告诉我们得注意保养,不然脸上的褶子比她还多。我们整个科室都在苦笑,真是自愧弗如。

手术完成,我问她家里谁来接?她说自己开车来,开车走。我吓了一跳。她扑哧乐了,还安慰我说:“没事,身经百战,老司机了。”一点也不像刚做完手术的模样。

困扰她几十年的难言与忍耐都消失了,她再也不必委屈自己。

故事看完,我对一句话印象很深——

“这些病痛都被视为常态,是不需要治疗的。

当一种切实存在的痛苦被视为寻常生活的一部分,说明它被忽视了。直到近些年,这种隐秘的痛苦才逐渐显形,成为我对抗的、整个妇科整形行业对抗的东西。”

而在故事的最后,72岁的老太太,居然会选择来做小阴唇修复手术,让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但仔细想想,这或许对老人来说并不是一种“做”或“不做”的选择——

她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大半辈子,不是不想选,而是没得选。

从被忽视到被正视,这不仅是一个老太太身上发生的事儿,也是妇科整形这个科室,和许多身处其中的医生的经历。

希望李医生最终能赢得这场“对抗”,因为没有一种病痛该被视为“常态”。

编辑:迪恩

本篇628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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